0
我很少做梦。偶有,也似一阵过曝的灰白噪点,转瞬即逝。
但有一个梦是例外。它不像一个故事,更像一次失控的体验。
多年前,我第一次看电影《美国精神病人》,内心受到巨大冲击。并非因为情节,而是因为它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梦的感觉——一种冰冷、原始、纯粹的失控。
1
多数人的噩梦是被追逐攻击。
而我的那个梦中,追逐者是我,那个无端攻击他人的存在。
没有前因后果,没有逻辑可言。只有一种冰冷的、纯粹的破坏冲动。不知这一切从何而起,也永远找不到出口。
细节早已模糊,但那种无处可逃的恐惧却异常清晰——因为我逃离的不是别人,而是我自己。
这就像一个封闭的房间,唯一的囚犯和唯一的狱卒都是我。
最令人不安的是,那个失控的「我」,其动机和行为对我来说完全陌生,但那份冷酷的漠然却又真实地发自我心。
2
汉娜·阿伦特说,思考是「二合一」的内在对话:我提问,我回答。
审视自己的信念、判断和行为,从而保持道德的清醒。
而当这场内在对话停止时,思考便会停滞,判断力随之崩塌。
那个梦,或许正是这种「断裂」的极端显现。梦中的「我」没有挣扎,没有犹豫,甚至没有一丝内疚。这种彻底的沉默与冷漠,远比暴力本身更令人恐惧,因为它意味着内在法庭的空无一人。
3
萨特说,人是「被判定为自由的」。但这份自由太过沉重,于是我们逃入「自欺」,戴上社会期望的「面具」,扮演好一个角色。
梦中的暴力,或许正是这种被压抑的真实自我的反扑。它用最极端的方式撕裂了所有的面具,在意识最薄弱时发出咆哮:当面具脱落,当内在的对话归于沉寂,我们究竟是谁?
恍惚间,脑中浮现《美国精神病人》结尾的一段独白:
没有什么障碍需要跨越,我们共同之处是无法控制的,疯狂恶毒的一面。我所造成的伤害,以及我对此的冷酷漠然,都已经被我所逾越。我的痛苦持久而深刻。我不希望人人都拥有更美好的世界。实际上,我希望将我的痛苦强加给别人。我希望没人能够逃脱。但即使承认了这些,我的心依然没有解脱,我依然躲避着应得的惩罚。我对自己没有更深的了解。我的讲述中不再有新东西了。这个忏悔毫无意义。
This is not an exit.